教牧觀點 | 如何面對苦難
作者 | 陳鴻瑋
當新冠肺炎剛開始的時候，全世界雖然都很緊張，但普遍認為用幾個禮拜，頂多幾個月就可以解決。我們為何如此自信？因為人類自以為已經到了歷史上超凡入聖的階段。我們不再像古人一樣的無知，科學的進步讓我們以為可以認知一切。我們不再像古人一樣的無助，科技的進步讓我們以為可以控制一切。我們不再像古人一樣的無能，隨着科學與科技的進步，我們以為一切都有解決之道。在今天這個啟蒙無神的時代，世界只有物質的存在。人類既然已經掌握了對物質的理解與控制，就沒有不可能的事。我們不是愚蠢的古人，碰到苦難只能發明宗教把人麻痹，要不就用倫理道德說服人對苦難逆來順受。我們是卓越的現代人，克服一切苦難痛苦不再是夢想，而是事實。新冠肺炎只是又一個契機，證明科技時代的我們如何有智慧，有毅力，再次證明人類已經登峰造極，只要我們努力，一切都可成功。
但到了第三個年頭，新冠肺炎不但沒有被消滅，反而越來越肆虐。因新冠病毒或死或傷的人不計其數。各國應對此病毒衍生出來的次生災害更是無可想象。這次新冠所衍生出來的一切，突然讓我們發現，今天的世人無法面對苦難。我們在苦難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尤其是身為基督徒的我們，難道這就是福音的生命？我們的信仰告訴我們，一切要信靠神，仰望神，然而，我們口裡雖然相信，內心卻很混亂。神啊，難道我們真的只能逆來順受，咬緊牙關？難道我們的信仰真的只是麻醉我們，等死而已？當然不是。麻痺我們的不是福音，而是今世。更確切地說，是今世的“世俗主義”（Secularism）讓我們無助，無能，無法面對苦難。弔詭的是，當我們認為自己是處在人類歷史中最登峰造極之時，卻是在最無知地面對苦難。
古人在這方面比我們強（雖然他們的解決之道也不正確）。古人明白，苦難是今世不可或缺的核心存有。人生就是充滿不可避免的苦難。隨時會有戰火，隨時會有饑荒，隨時會有瘟疫，隨時會有死亡。古人也尋求苦難的答案。要不就是“輪迴說” ——今生的痛苦或是前世造孽，或為來生造福。所以，雖然世界充滿苦難，不過都是公義的（為前世懺悔，為來生建造）。不然就是“放開論” —— 別太投入，就傷不到你。不憂傷的方法，或把憂傷降到最低，就是學會“放開”。壓抑情感，超越個人，凡事看“大方向，大格局”，個人的犧牲是為了更大的福祉。可以彼此守望相助，可是不要太過投入，對家人也如此。反正學會“放開“或者”看大格局“，要不就把苦難降到最低，要不就是你的受苦為別人帶來更大的祝福，藉以安慰自己。
今天的東方人或多或少還是會受到古人的影響來面對苦難，導致東方人在承受苦難方面比西方人強。筆者在美國長大，認知美國文化對苦難的唯一答案不是承受，而是避免，消滅。美國人不斷地在科學研究、科技進步及物質發展方面，盡其所能地不只是避免苦難疼痛，而是要消滅苦難疼痛。美國的醫生常常被病人告狀，不是因為病沒醫好，而是醫治過程太痛了，所以起訴醫生。筆者有一次動了一個小手術，醒後，護士第一個問題就是“還痛不痛”。手術之後，當然有點不適，筆者就回答“有點痛“，結果立刻嗎啡針伺候，打完輕飄飄的。不過大家有沒有意識到，儘力消滅所有苦難疼痛的同時，反而讓他們無法面對苦難與疼痛。所以當苦難與疼痛來臨時，如果“打針吃藥”沒法解決，他們就會在生理和心理上受到無比沉重的打擊創傷而無法自拔。
今天，身在東方的我們，也受到西方影響。在世俗主義的熏陶下，雖然我們口裡承認有神，但我們的生命還是活在世俗主義之中。如果不能隨時在神的話中警醒，就很容易影響到我們對苦難與疼痛的回應。怎麼知道我們在面對苦難疼痛時，已經中了世俗主義的毒呢？我們來回答幾個問題：
- 你覺得你或你的孩子讀什麼學校跟未來受多少苦有關聯嗎？
- 你認為銀行多一些存款對你未來面對苦難是一種保障嗎？
- 你能透過你的奮鬥降低苦難嗎？
如果我們對這些問題都是肯定的，那麼至少在面對苦難的議題上（注意，我不是絕對地批判不要讀好書，銀行不要有存款，不要奮鬥，我是說在避免苦難這個議題上），我們都是在跟隨世俗主義而不是福音。
今天世俗主義的核心價值觀是沒有神，當然也沒有來生，更沒有末世。今天的世界就是唯一真實的、純物質的世界。因為是唯一真實的、純物質的，所以我們生命的意義單單取決於我們自己的決定。有人生命的意義就是當醫生普救眾生，有人生命的意義是從政，有人生命的意義是賺錢，有人生命的意義是躺平，不管什麼意義，都是“你的選擇“，”你的決定“。沒有神就沒有其他，沒有末世就沒有今世之外的盼望，一切就是今世。然而，我們有沒有意識到，這樣的世界觀，無法面對苦難。因為如果一切都是你的選擇，你的決定，那麼苦難就是你的絆腳石，你的敵人，你必須要消滅苦難。因為苦難會阻止你達到目的，讓你的人生失落，達不到目標而失去生命的意義。所以，在這種世俗主義價值觀之下，苦難疼痛與人無法共存，一定要消滅。然而，問題就在這裡。聖經清楚地教導，今世被罪所侵入，一切都墮落了，在今世罪惡的世界中，苦難不但沒法消滅，反而會越來越強烈。現代科學與科技的進步，不但沒有消滅人的苦難疼痛，反而造成了更多的苦難疼痛。不但沒有降低或減少苦難，反而讓苦難的強度更大，不但沒有讓人迴避苦難，反而讓苦難更顯得無所不在。
所以，我們埋頭苦幹，堆積財寶，爭取權力；我們深思熟慮，每件事都做最好的選擇，為自己與孩子的人生鋪路；我們在孩子身上全力投資最好的物質、最好的教育、最好的保護；因為這是現代避免苦難之道。然而，一個新冠病毒就切破了世俗主義的虛偽。苦難不但沒有因我們的選擇而可以避免，苦難更沒有因人類的進步而被消滅。相反，因為人的狂傲自大、自信、自滿，讓我們在大苦難來臨時，只能無助地憂傷，無能以對。但基督徒應該站起來，豎起基督福音的大旗，活出天國子民的身份。在今天的這個時候，福音不但不是無能為力的，相反，福音才是我們實在的盼望。
首先，我們的神不僅教導苦難，知道苦難，祂還是深深經歷苦難疼痛的神。我們的神，聖子，道成肉身，實實在在地活在今世，經歷了所有的苦難和疼痛。你現在飢餓嗎？耶穌四十天在曠野也飢餓，基督明白你的痛苦，因為祂也深深挨過餓。你有喪子之痛嗎？我們的神的兒子也死了，真的為我們而死了。不是象徵的死，不是幻象的死，而是真真實實地死了。神是明白你喪子之痛的神，因為祂自己也深深經歷了。你感覺孤獨嗎？眾叛親離嗎？沒人愛嗎？耶穌也深深感受到了。耶穌的最後一里路沒人送祂。祂最親近的人不敢接近祂，或者是不認祂。你被你的好朋友或家人撇棄過嗎？你感到非常痛苦難受嗎？耶穌都親身經歷了，祂知道你的痛苦，祂知道沒人愛是多麼殘酷與傷感。擊打，辱罵就更不用說了。
今天，當我們面對苦難的時候，讓我們首先在福音里再次回歸聖經，提醒自己，我們的主耶穌基督深深地與我們同苦，祂不只是知道我們的苦難，祂實實在在地經歷了我們的苦難，祂不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祂也是深受其苦的受害者。我們的主不只是感同身受，祂實實在在地經歷了人世間的苦難。
再說，古人面對苦難確實是自我麻痺，他們認為人生是輪迴，所以苦難是公義的，所以要無情地接受甚至承擔苦難，以追求苦難來完成大我。基督徒不是如此！聖經教導我們，苦難的存在是罪的後果，不是正常的，更不是我們要接受而不可改變的事實。苦難是可以改變的，是可以在苦難中追求公義的。然而，真正的改變和公義的追求不是在今世，而是在終榮的末世。神要審判罪，毀滅罪所玷污的世界，神為我們造好了新天新地。聖經清楚教導，在新天新地是沒有疼痛的，也沒有苦難，沒有憂愁，只有喜樂，只有愛。這喜樂和愛是每一個人實際的領受和享受，不是所謂“純靈“存有的西方極樂，也不是”回歸純一”這種失去個體的理論，而是實實在在地有天國復活的身體（參：林前15：42-49），實實在在地與充滿愛的神同在，永遠在終榮享樂。
這就是我們基督徒——天國的子民唯一的真實的盼望。不是要建造今世。今天我們都被打醒了。今世我再堆積能力、財力，甚至權力，到最後都是虛空。一個病毒，一個命令，就可以打碎一切。再怎麼為自己在今世建造堡壘，都擋不住惡者的一擊。然而，不止在中國如此，全世界都如此，不要以為跑去別處就可以建造更堅固的堡壘。罪是無國界的，惡者是不分國籍的，墮落是跨文化的。在罪惡墮落的世界沒有凈土，都是流沙。把盼望放在今世，認為今世只要找到一片凈土，還是可以靠個人努力避免苦難，只會帶來更大的憂傷與苦毒。
因此，今天我們如何在我們所在的地方回應苦難呢？我們來看寫作詩篇的詩人們如何面對。他們對神質疑，跟神爭吵，向神詢問，詩篇的哀歌篇里充滿了絕望、無助、憂傷，等等。然而，這些詩篇有一個共同點，也是我們必須效法的，就是他們在人生最絕望、無助、憂慮的時候只找神！他們不是還會找神，而是只找神。他們不在神之外找方法，他們不是把神當作出氣筒，痛快發泄之後就去別的地方找答案。他們只找神！為什麼？因為苦難的不公不義，顯出只有我們的神的存在才是真實的。不然苦難就真的也許只是幻想，也許就只能逆來順受。為什麼呢？因為世上有一位聖潔的神，才顯明罪的污穢。因為世界本來是神完美的創造，所以才會有罪的玷污導致的墮落。因為世上有個絕對至善公義的神，所以才會有不公不義的邪惡。注意，我不是教陰陽並存論，也不是教善惡共存論。我是說因為我們的三一神是真的，聖經是真的，聖經對罪、惡、墮落、苦難的教導是真的，所以我們才有信心明白我們經歷的苦難是真實的（不是幻象），是不公義的（不是逆來順受），是可改變的（末世的盼望）。
聖經人物也是如此展現他們信心。所以，他們不管是在多大的苦難苦毒之中，他們的信心讓他們只找神。因為他們在極其痛苦中仍然知道，只有神有真實、憐憫、慈愛、公義和良善的答案。所以，詩篇哀歌篇里不管再怎麼質疑、詢問、挑戰，到最後都是重述對神的完全信靠、順服、嚮往和期待。
這也應該是我們面對苦難的做法。第一，你可以哀哭，憂傷。面對苦難的答案不是冷酷，殘忍，而是表達。我們的主耶穌在世時，也常常因為看到不公不義而憂愁。耶穌確實哭了，所以我們也哭了。然而，不要只哭，只憂愁。要禱告！恆切禱告，常常禱告。學詩篇的作者，越不滿，越不懂，越質疑，越疑惑，越傷感，越憂愁，就越要向神禱告。把心裡的不解、不滿，都說給神聽，告訴我們的主耶穌基督。祂經歷了一切，祂懂你的苦楚，懂你的傷痛，懂你的心。
最後，很必要的和最重要的。在訴苦、抱怨、質疑和挑戰的同時，要緊緊地抓住應許。神說已經為我們預備好了新天新地，充滿了愛，再沒有苦難、痛苦、眼淚，這些都是真的。這真的是已經屬於你的，緊緊地抓住。禱告，同時回想過去神怎麼善待你，祝福你，引領你，保護你，這些不只是過去的感嘆，也是將要來的祝福。我們很容易只看到眼前，但要在禱告中提醒自己，神是永恆的，歷史的，祂不只是成就未來盼望的神，祂知道和掌管明天、後天、下個月、明年、後年，直到永遠。我們堅信神對我們的帶領是最慈善、憐憫、充滿愛的。雖然今天我正經歷死蔭幽谷，然而神安慰我，幽谷的出口也許就在明天，只是我不知道，出幽谷之後也許有更大的祝福與盼望，只是我看不見。然而，這就是信心，信靠那看不見的，比信看得見的更為有福。
神就是愛，神愛我們，我們也愛祂。主耶穌深深地愛我們，所以願意為了我們犧牲祂自己。如果你問我還有什麼方法讓你可以好過一點，我的答案就是愛神，愛基督超過愛一切。答案不是冷酷、殘忍，更不是認命，麻痺自己接受。相反，答案是愛你的家人，愛你的人生，愛你的朋友，愛你的職業，可是要最愛神，最愛你的救主耶穌基督。因為當你最愛神，你失去其他所愛的時候，就會好過一點，因為你最愛主耶穌基督，祂也永遠不離棄地在你身邊。因為這位救主，所以你堅信，你今世在基督里所失去的所愛的人，將來必會在天國相見。你所愛的人生，在天國會更豐富、喜樂，神是愛，在天國里，愛是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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