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懷疑：對約書亞·哈里斯事件的反思
作者｜陳鴻瑋牧師
我們懷疑上帝的恩典的持續性
我們懷疑我們的信仰的堅決性
我們懷疑此問題呈現的根本性
誰是約書亞·哈里斯（Joshua Harris）？他少年得志，二十多歲就因所寫的一本《不再約會》震撼美國基督教界，成為瞬間興起的美國著名福音派牧師。他三十齣頭就接手美國馬里蘭州著名的超級教會聖約生命教會，擔任主任牧師。他也是美國“YRR運動 ”(Young/Restless/Reformed，指年輕又帶勁的改革宗運動）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什麼是YRR運動？就是一群像哈里斯一樣的人，以動人的文章和魅力的演講著稱，其神學觀基本上偏改革宗傳統（不過不是完全一樣）；認為傳統教會模式已經沒法有效地使人歸信，教會需要革新和突破，要以熱情的激勵，勇敢地跟文化對話交流；更多使用現代工具（包括多媒體社交、網絡、傳媒；福音大會；後現代表達法），渴望重新包裝傳統神學。本人曾經在一場大會上聆聽過約書亞·哈里斯的教誨，受益良多。然而，他最近在網絡上引爆了一系列的震撼彈。
第一：他宣告自己最出名的代表作《不再約會》是錯誤的。第二：他宣告與他的妻子決定“分開”而做“好朋友”。最後也是教會最震驚的：他宣告自己“不再是基督徒”，也就是說，他表明已開始懷疑基督教福音的教導。因為懷疑，導致他必須公開宣告沒法再認為自己是基督徒了。
這一系列的震撼彈不只在美國轟炸，對中國的信徒也是晴天霹靂。因為他的書幾乎都有中文翻譯，在教會與神學院廣為使用，對新一代的年輕信徒影響甚深。然而，這位過去十幾年來被大家視為基督教明日之星的聖經導師，福音的傳遞者，卻突然叛教，怎能不讓人內心五味雜陳？有氣憤的，有可惜的，有批評的，有包容的。然而，對於約書亞·哈里斯事件，教會與信徒應當反思三大問題。
第一：難道得救的人也可以叛教？
第二：對神職人員的心態及對其教導的態度。
第三：這個問題的根本性，中國教會與信徒應當學到什麼功課。
第一點是大家最直接關心的問題，就是俗稱的“一次得救，永遠得救”的爭議再次浮上檯面。如果連約書亞·哈里斯這種曾是美國著名大牧師的人都可以叛教，豈不是證明得救的人是可以又“不得救”的。因為，誰敢說他曾經沒得救？沒得救能講那麼多的好道？能寫那麼多的好書？能讓那麼多的人因他而信主嗎？然而，教會與信徒要記得，我們的信仰是以神的道為中心，是因為上帝如此說，所以才是真的。基督教信仰不是觀察的信仰，不是現象如此表達，所以就如此；相反，是以上帝的話為準則，因為上帝如此說，所以一定如此。現象告訴我們從無變有是荒繆，道成肉身是神話，然而，因為上帝如此說，所以必是如此。
在教會歷史當中，哈里斯不是唯一的教會之星叛教的例子。猶大也許是最典型的。大家想想，教會通常會差派誰來為教會管錢？是隨便選個人嗎？誰都可以管理錢財嗎？當然不是。教會負責管錢的一定是大家公認“非常屬靈”、“信仰成熟”的人，猶大能夠被委任為管錢的，外在見證想必如此。然而，福音書的旁白，卻讓我們一開始就看到了猶大的心。他雖然外在見證是跟隨耶穌的表率，內心卻是屬魔鬼的。最後，果然為了自己今世的私慾而出賣耶穌，顯明他一開始跟從耶穌只是為了自己今世的好處，當發現跟隨耶穌沒前途了，就馬上背叛。福音書對猶大的處理，不是讓人驚訝怎麼一個曾經真心歸信的人也會背叛耶穌，相反，是一開始就表明猶大雖然曾是門徒中的一份子，卻從來不是真心歸信的，所以他後來背叛的舉動不但不讓人震驚，而是“理應如此”。所以，福音書特別提到就連猶大賣主都是“耶穌允許的”。這不是耶穌無助的認命：“唉啊，猶大曾經那麼信我，今天居然為了幾個錢就背叛我，我輸了，猶大，你要賣就賣吧。”也不是說猶大是為了成就救恩而被神無理犧牲的真信徒，以後去天國再補償他；卻是表達出就連耶穌被賣，都是神在主導。不是耶穌失算，看走了眼，而是正如神在舊約時使用外邦人來達成祂的旨意，完成祂的救恩，新約中猶大賣主，也完全掌管在神的主權計劃中。
早期教會也因“教會名人”受不了羅馬帝國的威逼利誘而叛教受到很多困擾，他們對此有深刻的討論，基本上得出兩大結論，對今天的我們很有幫助。
第一：聖經本來就預言教會歷代都會有叛教者，這不是福音的失敗，也不是上帝拯救的能力不夠，甚至上帝反而會在他們生命中賜予屬靈能力使用他們，然而最終卻顯明他們本來就沒有被神揀選而得救（掃羅/猶大）。
第二：這些被上帝使用過的人，只要是教導正確，符合神的道，雖然最後顯明本身沒得救，然而神的奇異恩典，仍使用他們的口讓眾多人得救。只要這些人堅忍到底，就是真得救的人。因為得救在我們的神與主耶穌基督，不在神使用的器皿。就像保羅所說，我們被神使用的人只是“瓦器”，真正有能力與價值的是瓦器內福音的寶藏。福音的能力與功效在於神自己，不在於神使用的瓦器。
其實哈里斯事件會對我們有那麼大的震撼，還不是得救神學的探討，而是這事引發我們內心的恐懼，就是，如果連曾經是美國福音派名牧的福音寵兒都不得救的話，那麼我怎麼確定我是不是一個得救的人？我會不會是下一個約書亞·哈里斯，辛苦一生為主而活，最後一刻卻發現自己原來沒信？到最後是虛空白忙一場？聖經對此也是早有勸勉。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像我一樣奇怪，為何聖經教導“假老師”“假信徒”時，並不是強調其神學的錯誤，而是暴露他們內心追求的私慾與邪惡，藉此表明誰是假跟隨者。比如《猶大書》對假信徒的教導：
4 因為有些人偷着進來，就是自古被定受刑罰的，是不虔誠的，將我們神的恩變作放縱情慾的機會，並且不認獨一的主宰我們〔我們或作和我們〕主耶穌基督。
8 這些作夢的人，也像他們污穢身體，輕慢主治的，毀謗在尊位的。
12 這樣的人，在你們的愛席上，與你們同吃的時候，正是礁石〔或作玷污〕。他們作牧人，只知餵養自己，無所懼怕。是沒有雨的雲彩，被風飄蕩。是秋天沒有果子的樹，死而又死，連根被拔出來。
16 這些人是私下議論，常發怨言的，隨從自己的情慾而行，口中說誇大的話，為得便宜諂媚人。
18 他們曾對你們說過，末世必有好譏誚的人，隨從自己不敬虔的私慾而行。
19 這就是那些引人結黨、屬乎血氣、沒有聖靈的人。
這段話，不是作者評論教會外的人，而是作者提醒教會，我們當中會不斷有披着羊皮的狼存在。這些人厲害之處就是披着羊皮，也就是他所說所論頭頭是道，完全“符合聖經”，所以說是“披着羊皮”他們把羊模仿得唯妙唯俏，蒙蔽了教會。然而，聖經還是賜下真理的教導給教會來分辨他們，就是這些人不會追求聖潔的生活，而是把神的道重新詮釋，讓他們可以放縱情慾（將我們神的恩變作放縱情慾的機會），讓他們可以污穢身體，餵養自己，隨從自己的情慾而行，隨從自己不敬虔的私慾而行。《猶大書》的作者幫助教會理清，這些人，即使外在再怎麼“屬靈”，也是19節說的：這就是那些引人結黨、屬乎血氣、沒有聖靈的人。
也許你會說，這怎麼安慰我？我有時候也會被私慾戰勝，隨情慾而行，會餵養自己高過奉獻給神的國度，怎麼可能有完人從來不犯這些錯，這不是更把我定罪了嗎？其實不然。聖經所說的不是對此掙扎的人，就是聖經顯明了聖潔的樣式，我們依靠福音，依靠聖靈，依靠神的話每天跟罪爭戰，依靠基督治死罪，追求聖潔。成功了，我們感謝主；失敗了，我們在沮喪中信賴主耶穌的救恩，認罪悔改，持續地仰望主並依靠祂。然而，《猶大書》所說的人，沒有這些掙扎。相反，他們內心追求的就是情慾、私慾、放蕩。他們為了能夠利用教會達到目的，就巧妙地詮釋神的道（將我們神的恩變作放縱情慾的機會），利用教會的良善，信仰的單純，慈愛的心，來達到自己內心的私慾。所以，除非你是這種人，否則你就不用擔憂你的未來是不是也“不再是基督徒”。
約書亞·哈里斯事件應該讓我們反思的第二大問題，是對神職人員的心態及對其教導的態度。美國文化有一種“明星/追星心態”，其實是一種偶像崇拜。我喜歡/認同的電影明星、體育球星、政治之星等，他們所說的一切話，甚至跨過他們的專業領域，就一定是不可置疑的真理，如果有人敢批評他們，我就會捍衛到底。
這種心態也延伸到教會內。信徒對自己教會的牧師、老師、長老、執事、同工等不滿意，覺得他們沒有“明星架勢”，教會的崇拜也不夠“精彩”，“振奮”；教會不夠“窩心”，沒有“被愛的感覺”。這種追星的心態，導致信徒開始向外追求以彌補此空虛。這也造就了一些“明星牧者”，透過其明星架勢的振奮人心的教導，讓人窩心的寫作，讓信徒服從他們超越了其本身所屬教會。他們對聖經的教導理解，不再依靠教會的傳承，甚至不屑於此，而是以其追求的名牧為主。教會不再是信徒安息的地方，反成了信徒指責批評之處。因為他們追星的名牧呈現的理想，讓他們對自身教會永遠看不順眼，永遠有嫌棄的理由，教會的敬拜團契變成了黨派集結。“我是屬某某名牧的”，“我是屬某某名神學家的”。對牧師的講道永遠不滿意，對教會的教導鄙視，彼此質疑。
當然，我不是說要盲目地絕對服從自身教會傳統與其神職人員的教導，我也不是說牧者就不能服事大公教會。我自己就是跨教會教導服事的牧師，在各處教導眾教會與眾信徒。然而，我的意思是，信徒不應該以人為準則。就像保羅所說的，我們所誇的只有一位，也只能有一位，就是基督。我們的終極準則所追求的是基督的福音，不是他人的詮釋。我們是以聖經的教導、基督的道為最高準則，不是以某某名人的寫作為評判一切的準則。如果你的基督徒真理與生命的追求，只是局限於屈指可數的幾個人的著作與教導，那你的基督徒生命一定是殘缺不全的。我們不要驕傲地認為靠自己不靠別人就可以讀懂聖經，然而，也不要以為依賴當代幾位名人的著作就好。如果在教會外看到了能夠幫助教會的真理與做法，要記得聖經比喻教會是基督的身體。一個身體如果長期缺乏營養而導致體弱多病，答案不是馬上吞下所有的補品與藥物，或激烈運動想要一步登天，這樣會導致不見其利，先見其害。如何有智慧地讓基督的身體一天天朝着天國的榮耀成長，會考驗我們的智慧與愛心。
其實追星心態最危險之處，不是追星者的偶像崇拜，而是被追星者因而受到的誘惑。名利和權力的影響力很容易讓人腐敗。當一個人被萬人擁戴，能夠一呼百應的時候，很難沒有“我就是救世主”、“捨我其誰”的心態。這會讓他們，尤其是靈命資歷沒有一定時間磨練就爆紅的人，沒法再接受別人的提醒、評論、糾正，卻將自己等同於基督在世的代言人，抵擋與批評我就是抵擋與批評基督。當人一有這樣的心態之時，就開始了墮落之路，為了自身認為重要崇高的目的，開始對一些罪的誘惑麻木。國人可能不太知道，美國這幾年，多位在YRR運動中曾經吒吒風雲的名牧都被揭露，要不就是自身的罪（姦淫會友，欺詐公款，欺凌會眾），要不就是參與掩飾自己得力助手的罪。身為基督徒的我們，當然惋惜與禱告，希望他們認罪悔改，我們不是幸災樂禍。然而，應該讓我們驚訝的是，為何這些一生研讀聖經的人，一生服事神的人，一生追求天國事工的人，會發生這些事情；而發生後，又是選擇掩飾為主的處理方式。很簡單，被偶像化的人會有越來越自視甚高的誘惑，直到等同神的地步。一旦如此，如果自認是神的代言人，一切行為都以我為準則，則萬事為我益處皆可做，就不足為怪了。因此，為了自己的信仰完全依賴耶穌基督，也為了憐憫我們神職人員不要受到不必要的誘惑，要順從神而不是順從人。
約書亞·哈里斯寫的書還可以看嗎？當然，我們不是固步自封，不燒書，不禁書。我回想哈里斯以前在大會上的教導，仍非常受益。今天他就算他自己不認同書的內容了，書中還是有很多良好的聖潔男女關係的勸勉。單單從這點來說，哈里斯所寫書中的教導，只要教會認為是符合聖經與福音的，當然可以閱讀。然而，我們在教牧上也要明白人的軟弱。人很容易偶像崇拜，尤其是我們喜歡自己認可的人、事、物，對影響我們內心的書籍作者，更是如此。這就是智慧的抉擇了。如果你認為你只是欣賞其內容，是追求神而不是追求人，當然可以。
最後一個問題：中國教會與信徒如何從約書亞·哈里斯事件學到功課，到底問題的根本性在哪裡？雖然中西方文化大不同，然而說到人的軟弱與罪，其根本性是一致的。當我們認為我們這個人/教會/機構，可以代表神在今世的作為，捨我其誰，那就是墮落的開始。聖經要我們追求的聖潔、誠實、忍耐、受苦，軟弱才有剛強，缺乏才是富有，等等，都變成了阻擋達成自我目標的絆腳石。
美國的近代福音派超教會大運動，確實建造了一些超級大教會，成就了不少名人，造就了不少事工。然而，最近幾年這些運動的名牧、教會、事工，一個個曝光了罪惡的事，導致教會解散、分裂，信徒絕望、憤怒，受害者與日俱增。讓信徒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平常被崇拜的名牧，居然都是知道內情的局內人，他們不但沒有盡到保護羊群的基本職責，反而彼此掩蓋、遮醜。
約書亞·哈里斯事件教導我們最大的功課，不是辯論他有沒有得救，也不是評論他對天國的功過，而是教會回歸到基本：
對內 —— 門訓會眾單單依靠上帝的道、基督的福音，追求聖潔的生活，活出基督的樣式；
對外 ——持續地傳福音，宣教，植堂。
其他的，就讓上帝來賜給我們驚人意外的恩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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