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牧觀點 | 苦難中的榮耀 ：約伯記 (1)
作者 | 陳鴻偉牧師
我們都知道，2020年開始得非常悲慘，新冠病毒基本上改變了整個世界。世界本來正在最驕傲的時候，醫學、科技都在不斷突破。人類的成就好像又到了最高峰，每天都有驚天動地的進展和發明。但是，新冠病毒的全球肆虐，再一次彰顯出我們是在一個罪惡墮落的世界中。透過這樣的苦難，神再次地使我們謙卑，再次地提醒我們，在神的創造當中，我們是渺小的、微弱的。一個新冠病毒，就能讓世界癱瘓，許多國家因此不知所措，自我封閉、鎖國。
為什麼？
當全世界都在掙扎着維護本國公民的健康，甚至是在求生時，我們身為神的子民，自然有比生存本能更深刻的反思。我們不應該只有求生的掙扎，當然，我們想活下去，但更重要的是，我們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神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質問神本身不是問題，從許多聖經的經文中，我們都看到神歡迎我們質問祂，就像父母非常歡迎兒女的提問甚至質問一樣，特別是面對重大抉擇和深刻改變人生的決定時，父母希望子女來詢問自己。但問題是我們為什麼在問“為什麼”這個問題。在今天的處境下，教會和信徒問“為什麼”的問題根本上有幾個動機：
我們有很強的控制欲，我們想掌控自己的生命，不喜歡無能為力的感覺。所以我們會詢問神，並且問得很屬靈：神啊，可不可以告訴我們哪裡做錯了？請直接告訴我們要如何做？神啊，我是不是什麼地方需要悔改，你就直接講明可不可以？我們是教會還是個人虧欠了你？我們需要悔改什麼？這樣我們就可以終止這一次的新冠病毒，也可以避免下一次的新冠病毒。我們是不是需要更多的悔改？是不是要更努力地傳福音？還是十一奉獻做得不好？我們是不是虧欠了社會？我們看見很多的不公義，卻沒有挺身而出。教會是應該多參與還是少參與社會？我們在詢問中一直想要答案，可是我發現，我們詢問的問題和想要的答案是為了滿足我們自己能掌控生命的願望，我們覺得這是我們的基本權利。我們認為，新冠病毒騷擾世界、把世界翻轉過來是不正常的，而我們只要做對了，世界就會重新變得正常。當然，非信徒詢問的做對的答案不一樣，我們基督徒認為的只要做對就會避免不正常的事發生，通常屬靈的答案就是，多點悔改，多點傳福音，多點奉獻，多點做事工……我們會有不同的答案，但追根究底就是：神啊，你告訴我要做什麼，來避免這不正常的現象發生。
我們希望，不，我們強烈要求神給我們一個答案。神欠我們一個答案，神欠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美好生活。因為這世界有苦難，對我們來說是不正常的。我們要回歸正常。所以當歷代以來，面對艱難和挑戰時，我們都會問這個問題，神怎麼會讓這個世界充滿邪惡和苦難呢？神怎麼能允許邪惡和苦難降臨到我們身上！我們不應該受苦，如果我們受苦了，那麼就有問題了，我們需要解決問題。這幾個月，不知道你問了幾次？我們深信痛苦和艱難是不正常的，健康豐富才正常。所以，神啊，你是一位良善的好神，請幫助我們避免下次的不正常狀態。我們到底要做什麼，請你說吧。
很可惜，有時候，如果我們不滿意神和聖經給我們的答案，如果神和聖經不能幫我們解決這個問題，那我們就去別的地方找解決方案，比如我們就會把答案放在今世的追求上，通常是在科學和科技上。現在大家都在找解藥，醫學界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找到新的醫療器械和醫藥，反正人定勝天，找出解藥就好了，直到下一個更厲害的病毒出現。另一方面，這也確實反映出我們非常懼怕、非常憤怒、非常氣餒。當這一切影響到我們，當我們處於危險中時，我們要求神給我們答案。然而，非常反諷的是，神早就在祂的話語——聖經中為我們提供了答案。
作為基督徒，最具挑戰性的不是神沒有給我們答案，而是我們不喜歡神的答案。我們內心已經有了一個答案，我們希望神的回答剛好是我們的答案，如果神沒有這樣做，我們就會有幾種回應：這個教聖經的人教錯了，這個宗派的傳承錯了，這種解經是錯誤的，甚至更極端一點，是聖經本身出了問題。
在痛苦的時候，神對祂百姓的回答在哪裡？聖經中有很多經文可以講，但今天我想與大家分享經典的《約伯記》，看看神給了我們怎樣的答案，以及神如何用祂自己的話來勸勉、鼓勵、安慰我們，讓我們在苦難的時候還可以仰望祂、依靠祂、追求祂，以祂為樂，尊祂為大。
義人也會經歷苦難
“烏斯地有一個人名叫約伯；那人完全正直，敬畏神，遠離惡事。他生了七個兒子，三個女兒。他的家產有七千羊，三千駱駝，五百對牛，五百母驢，並有許多僕婢。這人在東方人中就為至大。他的兒子按着日子各在自己家裡設擺筵宴，就打發人去，請了他們的三個姊妹來，與他們一同吃喝。筵宴的日子過了，約伯打發人去叫他們自潔。他清早起來，按着他們眾人的數目獻燔祭；因為他說：恐怕我兒子犯了罪，心中棄掉神。約伯常常這樣行。有一天，神的眾子來侍立在耶和華面前，撒但也來在其中。耶和華問撒但說：你從哪裡來﹖撒但回答說：我從地上走來走去，往返而來。耶和華問撒但說：你曾用心察看我的僕人約伯沒有﹖地上再沒有人像他完全正直，敬畏神，遠離惡事。撒但回答耶和華說：約伯敬畏神，豈是無故呢﹖你豈不是四面圈上籬笆圍護他和他的家，並他一切所有的嗎﹖他手所做的都蒙你賜福；他的家產也在地上增多。你且伸手毀他一切所有的；他必當面棄掉你。耶和華對撒但說：凡他所有的都在你手中；只是不可伸手加害於他。於是撒但從耶和華面前退去。有一天，約伯的兒女正在他們長兄的家裡吃飯喝酒，有報信的來見約伯，說：牛正耕地，驢在旁邊吃草，示巴人忽然闖來，把牲畜擄去，並用刀殺了僕人；惟有我一人逃脫，來報信給你。他還說話的時候，又有人來說：神從天上降下火來，將群羊和僕人都燒滅了；惟有我一人逃脫，來報信給你。他還說話的時候，又有人來說：迦勒底人分作三隊忽然闖來，把駱駝擄去，並用刀殺了僕人；惟有我一人逃脫，來報信給你。他還說話的時候，又有人來說：你的兒女正在他們長兄的家裡吃飯喝酒，不料，有狂風從曠野刮來，擊打房屋的四角，房屋倒塌在少年人身上，他們就都死了；惟有我一人逃脫，來報信給你。約伯便起來，撕裂外袍，剃了頭，伏在地上下拜，說：我赤身出於母胎，也必赤身歸回；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耶和華的名是應當稱頌的。在這一切的事上約伯並不犯罪，也不以神為愚妄（或譯：也不妄評神）。” （伯1：1-20）
很多人把《約伯記》第一章簡單地解釋為神跟撒但在打賭。於是就覺得，哎呀，可憐的約伯，這個世上好不容易才出現的義人，他沒招誰惹誰，但神跟撒但在天上鬥氣，就把約伯當做籌碼賭一把。但這真的是故事的主題嗎？這個無辜的行公義的約伯，反而成為天國鬥氣的籌碼？不是的，至少我們身為神的子民，對聖經救贖歷史的來龍去脈有大致了解的人不應該這樣看。這不是一場賭博比賽，雖然表面上看來好像是這樣：撒但說我有一個立場，你願不願意跟我來對決；然後神說我有一個立場……這其實是什麼？從整本聖經來看，從人類和以色列的故事來看，這是一場屬靈的爭戰。怎麼知道呢？很簡單，因為我們從聖經中看到的屬靈爭戰是層出不窮的，有兩個明顯的例子：
•亞當的故事是一場屬靈爭戰。當初亞當被神創造時是無罪的，只要他在無罪的狀態中，完成神的要求，看守管理，生養眾多，治理全地，神就把生命樹的果實給他，他領受了生命樹的果實，就可以得到未來終極的新生命。可是亞當受不了魔鬼的誘惑，他更愛這個世界，他選擇了要在這個世界做霸主——就是能分別善惡的樹。他選擇了撇棄神，選擇聽魔鬼的話：你吃了就如同神一樣。所以亞當選擇了這個世界，他不要神的天國、終極的那個世界，他寧願要現在的世界，而不是未來的世界。他犯了罪，成為一個罪人。亞當在屬靈爭戰中打了敗仗。
•以色列如何呢？以色列是罪人的姿態，但被神用無比的大能從埃及拯救出來，而且神的大能持續地與他們同在，每天白日用雲柱、晚上用火柱引導他們，供應他們一切的需要，神甚至親自寫了律法給他們，藉着祂的恩典和大能，引導他們遵行和跟隨祂。神的律法本不是難守的，守不住的時候也可以藉著獻祭來贖罪。然而，以色列人怎麼樣呢？在自身和世界的罪的誘惑下，他們選擇了這個世界。他們愛迦南地，勝過愛神和祂的榮耀；他們愛自己的私慾，勝過愛神的律法；他們愛罪，勝過愛神的聖潔。
這樣的解讀之下，就是魔鬼不斷地誘惑人、誘惑神的兒女這個屬靈爭戰的背景下，看《約伯記》第一章，應該會看到很多共同點。你會看到這是一場屬靈爭戰，如果你作為神的子民，用聖經的框架來解讀這個故事，你應該敏銳並擔憂一個問題，約伯會成為下一個亞當嗎？約伯會成為下一個以色列人嗎？經文強調約伯是完全人，是公義的。我不是說約伯是生來無罪的，不受亞當墮落的影響，只是這裡的經文有這樣一個類比，刺激讀者用亞當的屬靈爭戰去思考，約伯會不會像墮落前的亞當一樣，或者像墮落後的以色列人一樣？神大大地與他同在，神的能力在保護他、賜福於他，這不就是魔鬼抗議的嗎？你保護他，賜福於他，當然他就順服你。所以，在約伯身上，同時看到了亞當和以色列的優勢。約伯這個角色，絕對不是中立、無辜、與世無爭的，然後就莫名其妙被神和魔鬼用來做了籌碼。相反的，經文強調約伯的一切都是神的護理、祝福和保護。為什麼約伯有這麼多的財富、孩子和僕婢等，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完全人，所以神只好給他這麼多。很諷刺，魔鬼反而點出來，撒但直截了當地說:“你(神)不是那個給了他一切的人嗎? 約伯獲得的祝福、保護和眷顧都是從你而來的。” 所以，《約伯記》開篇強調的是，我們的一切都是從神而來的，都是神的恩典和恩賜，不是我們靠自己賺得的。《約伯記》的開篇提醒讀者，約伯並沒有贏得這種美好、豐富、平靜的生活，這一切是神賜給他的，不是因為他的智慧、能力和運氣。沒錯，約伯是完全人，他很正直，甚至為他的兒子們可能犯的罪獻上燔祭，在行為上彰顯了神的榮耀。但是《約伯記》開篇強調的是，神不是因為約伯的義行而付給他薪水，相反的，這一切賜福完全都是神白白的恩典。魔鬼點出來了：你給他那麼多白白的恩典，他當然聽你的了。
這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很好的提醒。我們是不是這樣來看自己的生命？今天我們的所有：健康、財富、才能、英俊美貌、聰慧可愛的孩子、舒適的家庭、穩定的工作等等，今天我們是不是認為這一切都是我當得的，是我自己的努力達成的？如果你有這樣的想法，我們當然也就不能接受苦難、患難和痛苦。我們今天的社會，我們的文化，我們的價值觀也確實是在這樣宣傳和引導我們：這些都是你自己掌控而得來的，是你應得的。我們相信自己可以掌控，社會似乎也證實了這一點。
我們看到小孩子從小學會如何“掌控”父母，算計如何讓父母給我們所想要的。小孩子從父母那裡得到任何東西，本能上不是單純的感恩，不是感謝父母讓自己白白領受到恩典，他們覺得這是他們應得的。無論是透過他們的算計，或是因為他們知道父母想要怎樣的回應，就給了父母這樣的回應來取得他們想要的報酬。當然我們成年人更是如此，一直學習如何去掌控自己的生命，不管是透過勤奮地讀書還是其他的方式。我們都學習去計劃我們的人生，掌控我們的一切，藉此得到我們認為自己的付出所應得的美好生活。所以，最後我們都不自覺地養成了一種本性，就是認為只要我掌控了一切，我就應得美好的、有一定財富、有一定平安、能夠安慰我的今世的生活。當然，約伯的生活是讓人羨慕的，兒女多，財富多，僕婢多，也許有人會說，我不要約伯那麼多，我只要一點就知足了。但不管要多還是要少，今天我們都是用這樣的心態來看自己的生命。
很多時候，我們也不自覺地把這一點帶入我們對神的信仰中。如果我們能掌控自己的屬靈生命，那麼我們也應該得到神的祝福。神啊，你看，我去了教會，讀了聖經，交了什一奉獻，遵從了你的律法。我們常常想要知道怎樣才屬靈，怎樣不屬靈，因為我們要掌控，要算計，要過完全聖潔的生活，可是到最後是怎樣的？我們是怕被神詛咒，希望從神那裡得到祝福。我們覺得我們這樣做，神就欠我們一個充滿今世祝福的美滿生活。
然而，非常反諷的是，撒但一開始就點出來這是人的問題。撒但果然是魔鬼，清楚看到人的軟弱：神，你對他們太好了，你保護他們，祝福他們，獎賞他們，把這些拿走，他們就會背叛你。就像亞當一樣，你一限制他不可吃一種果子，他就不喜歡被你掌控了。就像以色列人一樣，在曠野越走越心慌，反而想重新回到埃及地被奴役的安定生活。魔鬼估計約伯也不例外。你一奪去他的安舒，他就一定撇棄你。
所以魔鬼對神的真正挑戰不是關於約伯的義行本身，而是約伯對神的信、望、愛；約伯信神是因為神本身，還是因為神對他的獎賞和供應？如果你把這些都拿掉，約伯還會信你嗎？你把他的孩子都奪去，他還會在你裡面有確實的生命的盼望嗎？你把約伯那些在世上看為有價值的東西都拿走後，他還會愛你嗎?
撒但宣告：絕對不會，人類已經證實了一次又一次，不會！所以現在約伯也不會例外。但是神說：會。神在整個過程中，還是在護理約伯，神說不可以奪去他的生命，但可以奪去他世上所有的。所以，接下來就是這場屬靈的爭戰。爭戰的關鍵不是用刀和槍，而是人在失去今世所擁有的一切時，人在苦難和病痛之中時，還會不會追求和信靠神？亞當有一個完美的妻子（約伯的妻子好像不怎麼樣），以色列人有神親自的同在祝福，又在他們眼前彰顯大能。但亞當在一個無罪的世界裡失敗了，以色列人也失敗了。約伯在一個墮落的世界裡被奪去了一切，沒有什麼優勢，妻子也對他冷嘲熱諷，神似乎也離他而去（至少在物質的獎賞上），約伯也會像亞當和以色列一樣失敗。但是約伯沒有犯罪。《約伯記》1章22節總結約伯的生活：“在這一切的事上，約伯並不犯罪，也不以神為愚妄（或作‘也不妄評神’）。”
這裡我們看到非常重要的兩件事，就是不要以罪來回應罪；尤其是不要妄評神。我們可能以為這是當然的，有誰會在受苦時犯罪嗎？基督徒受苦時應該會更聖潔、更敏銳、更加小心才對，我們應該不需要這種提醒。誰會在痛苦、恐懼或生命健康都受到威脅時去犯罪呢？基督徒應該在受苦時越來越聖潔。但是《約伯記》向我們展示出基督徒受苦受難時會犯什麼罪，非常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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